午觉醒来,便听到沙发上奶奶埋怨爷爷的声音:“你是怎么搞的啊?连自己外孙有几个叔叔也记不得了!”我穿好衣服,飞奔到他们面前,也凑上一句:“是的是的,爷爷越来越健忘了!”每次说到这样的话,奶奶只好无奈地摇摇头,长叹一口气,而爷爷便会赌气地把头转向一边,坐在摇椅上,摇着摇着便睡着了。
两位老人都已年过古稀,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,却总是精神矍铄,活力十足。爷爷的健忘虽只是奶奶茶余饭后的谈资,但在长期接受理科思维训练的我看来,不免心中涌出不安和紧张,生怕长此以往就会发展成为老年痴呆。奶奶或许也意识到了这点,她听说豆豉能预防这种病,于是每菜中有豆豉时便会留下来给爷爷吃。然而遗憾的是爷爷并不喜欢这种黑黑的食物,每当奶奶刷完碗筷再回到餐厅时,那盘豆豉仍旧安静地摆在那里,奶奶也只好安详而无奈地笑了。
二老育有一男一女,一个便是我爸爸,另一个则是我姑姑。儿女们又很争气地相继生了两个男孩,大概是能传宗接代,光宗耀祖的缘故吧,二老对我和表哥都很好。每当过传统佳节的时候,便是全家最热闹而幸福的时刻。这时奶奶自然会下厨张罗一桌好菜,爷爷便在厨房帮忙,只是多半会被奶奶责备成“挡路”或是“帮倒忙”,于是没过多久,爷爷便只好从厨房里灰溜溜地出来了。
小时候爸妈不在家的时候,我便会住在奶奶家里,若是碰上爷爷值晚班,那就只剩下那奶奶在家里哄我入睡。我肚子饿,吵着闹着要吃东西,奶奶便端出一碗白开水冲泡的剩米饭,我吃了一口,自觉无味,便也不再闹腾,耷拉脑袋上床睡去了。奶奶在一旁嘀咕着:“你还不吃,这可是爷爷最爱的美食哩!”边说着边听到勺子触碰碗边伴着哽咽的声音,像是一颗爱心叩打着黑暗的夜空,控诉它让爷爷久久不能归家。
现在好了,爷爷退休了,每个晚上都能在家里陪奶奶。每天晚上,爷爷都会拿出买来的按摩器,先给自己做腿部的理疗,然后叫醒一旁看电视,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的奶奶。奶奶忽地从梦里惊醒,不耐烦而又乖乖地坐到爷爷身边,身处自己的一条腿来。不知她此刻是在追想梦境的甜蜜还是为眼下的一切而快乐着。
想来二老也有银婚之喜了吧。如此,他们的爱情可也算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无产阶级革命爱情了。想来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没有鲜花,没有巧克力,更没有电影院,有的只是共同的理想和那亘古不变的纯真亲切的甜言蜜语。再久远一点,那便是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”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”。只是,现在的我们却已经很难理解了。
我想,如果有一天,我老得走不动了,我多想在夕阳的余晖下瞥见你等我的回眸一笑。
二月十九日
辛卯年正月十七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